[官方小说自译] 第三位智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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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译者已回归:@'39,若好奇更多CP相关,请关注其博客。




The Third Wise Man

Written by Dave Rudden



那发生在Time War的第一年——尽管当时,我们尚未如此称呼它。我们并不明白,它将化为什么。

事实上,当我们意识到自身已被卷入一场战争时,为时已晚。长久以来。我们只将它视为一连串普通的小规模冲突,在将我们与宇宙中那些可怜的原始种族隔绝开的时间场的粗糙边缘,类似的摩擦时有发生。正是执行这些巡逻期间,我获得了上尉军阶,得以驾驶着我们仅有的少量战斗型TARDIS之一,对抗那些愚蠢到敢于刺探我们技术,或者不慎误入Kasterborous星群与七大星系——我们的家园——的外星人。

我们时间领主对自身守护的秘密讳莫如深。我们必须如此。我们并非自私自利,只为维持自身的生存方式。我们选择这样做,是因为坚信,我们文明的先进程度,足以理智行使这种力量——反之,则将是一场灾难。我对此深信不疑。即使如今,年轻的种族正日渐失去对我们的敬畏,而敌人已然兵临城下。

于我们而言,或许这正是整场战争的意义所在。

战争爆发的第一年,Dalek向我们袭来,而我们那时并未将它视为战争。我们认为这只是一次虫害控制。它们集结了百万大军,但我们并未在战场上与它们正面交锋。我们仅仅引爆了最近的一颗恒星,令它们的整支舰队被火焰吞噬——以展示我们的力量,一如我们的傲慢。

战争百害而无一利。我们希望教会Dalek这一课,以伟力令它们畏缩,劝阻它们向我们宣战。 远在恒星时代之前,Gallifrey的土地就曾沦为无数战场。战争如此惨烈,以至于地面浸透鲜血,土壤中遍植箭镞。许多地方被战火彻底污染,最终任何植物都无法再生长。

震慑与敬畏。这是我们在第一年提出的口号,当时我们虚荣、固步自封,我们坚信,我们至高无上,我们准备万全,何况,最后,我们比其他任何种族,都拥有更多的时间来应对一切。

我们根本不了解我们的敌人。现实证明,我们一无所知。

Dalek不屈不挠。它们冷血无情,不懂得适可而止。我们对它们所做的所有尝试,每一次恐吓、威慑、晓以情理,只会从它们的每一次呼吸中激发出更多扭曲而病态的仇恨。我们反复学到同一个教训:在Spiral Furl一役后——即使Harlan Castellos将他的TARDIS之死化作抹消电磁力的绝杀,Dalek舰队从天空中坠落如雨;在Anything Gun第一轮齐射后——即使它的威力足以揉碎时空,仿佛火舌吞噬羊皮纸; 当一场场战役如同孩童玩弄沙土般轻松颠覆宇宙,而低等种族垂死挣扎,最终仍如虫豸般死在战后的满目疮痍中——我们接受了这个教训。

你不能使Dalek畏惧。你无法恐吓它们。

我终于要讲到梦魇之子了。

 

 

那本该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。各条战线上,沉寂已持续了数周。以至于Gallifrey上,希望潜滋暗长,或许新一代的战斗型TARDIS已经再度证明了我们的优越性。最高议会中,一部分人依然相信,Dalek只是出于野蛮本性发动了这些攻击,而非正有条不紊逐步开启全面战争。“最后一仗。”他们提议道。再吃一次毁灭性的败仗,这些小怪物就会逃之夭夭。

当时,我正在Scaveline星系中调查截获的Dalek通信。我自己的TARDIS率领着一支突击部队——即使身经百战,这种军事语言依然令我感到很陌生——一百艘刚出厂的战舰。Scaveline的恒星是一颗白矮星。为了停留在天空中,它不得不抵抗自身的重量。我记得,当我们抵达这个星系时,我曾好奇这里的行星上是否有过生命。

好奇心并非时间领主鼓励的特质。我们为何需要它?宇宙中的一切都向我们敞开——每时每刻——而我们能够随心所欲地追根溯源。

“所有飞船均已到位。”中尉Orlock朝我低语。“等待您的指示。”

我们并非战士民族。我们从来没有必要成为战士。好战与好奇心的特质一同消亡,因为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已属于我们。我们的舰队规模很小(其中很大一部分归我指挥),战线却被迫在整个宇宙中不断拉长,而且,其中许多战舰刚开始服役,未经考验。

TARDIS绝不会渴望参战。我知道,这令我旗下的一些士兵感到痛苦。TARDIS不仅仅是船,并非负责驮运的哑巴野兽,它们是我们的盟友和同胞,我们却将它们送入虎口。

我仍然在哀悼它们。

我们在Scaveline星系中缓慢推进,将扫描器功率开到最大。在宇宙中未开化的区域行军时,我们的常规做法是拟态为低等种族设计的飞船——这种战术不仅能隐藏我们自身的先进性,还能混淆敌人的认知。战争中,敌方片刻的犹豫就足以令一位有能的指挥官大有作为。对一位时间领主来说,片刻甚至能化为永恒。

然而,面对新的敌人,这些疯狂的Daleks时,这种战术表现得很糟糕。在战争中,曾经成为Dalek致命缺陷的头脑简单,反而化为了可怕的优势:不管飞船来自哪里,它们都会直接开火。

因此,我的94型TARDIS拟态为了星际残骸:一块缓慢旋转的苍白岩石,覆盖外表的冰层闪亮。它的内部设计模仿了一种古老的天文台——一个球形的空间,里面的座椅都安装了万向轮,这样我的船员就能在控制台间移动。我则坐在中央的皮椅上。整体结构看起来酷似一个太阳系模型。控制台正是我们那银光闪闪的太阳。

“侦察兵。”我低语,让我的TARDIS将我的话同步转述给舰队中的其他飞船。“分散前进,夜间模式。”

夜间模式:警戒。装甲较薄的90型和91型脱离队伍并非物质化。一些成员潜入星系中侦查,使用变色龙电路保持隐身状态。而其余的成员则钻进时间流,侦查未来的数秒钟内是否存在危险。或许听起来有些奇怪——我们无法立即成功索敌,但即使对我们的飞船而言,一个恒星系统也相当广袤。有太多躲藏的方法。太空战争大部分时间里并非进攻或防守,而是简单的捉迷藏。

“长官,这里是第八侦察队。该星系的西象限没有痕迹。”

“长官,第三侦察队报告。距您所处的现实五分钟后,未发现Dalek的存在。”

不对劲。Dalek的精神中有一种偏执的诚实。它们从不加密通讯。从不使用隐形技术。 即使面对悬殊的败局,也从不叛逃。对它们而言,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狂热渴望——也许继承自它们疯狂的创造者,或许仅仅是将肉身直接栽培在枪支扳机后的副作用。

因此,我才敢以身涉险,我的十指在通讯中继器上飞舞,联系我的舰队。

“日间模式。解除伪装,这样或许能把他们引出来,结束这一切。第三侦察队和第八侦察队,绕回来,掩护我们的退路。”

“是,长官。需要绕多远?”

“一天。但确保隐蔽。”

“收到。我们应该在未来也建立阵地吗?”

“不。”我答道。除非我能调查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。除非我能确定它们并非在埋伏我们。

Scaveline继续浮夸地旋转着。我在座位里伸了个懒腰,等待着侦察队的报告。舰队尴尬地盘旋在星系边缘。尽管TARDIS可能迷路的想法荒诞不经,我还是不由得反复检查起时空坐标。随着沉默不断增长,我愚蠢地开始想要赞同最高议会。或许这场战争根本不能称之为战争。或许这些可怜的半机械生物,这些Dalek,终于愿意承认它们并不是银河系中的高等种族。

“长官,我们有发现。正在传送坐标。”

我们并非唯一发明时间旅行技术的种族。而我们为独占它而进行的战斗失败了:这一痛苦现在因既成事实而更加鲜明。但时间领主将永远是第一个,对我们来说,理解时间就像呼吸一般容易。

屏幕向我展示了一个平凡的双星系统——行星正按物理定律运行,其下叠加着时间流的漩涡。物理与时间的运动,一朵同时于四个维度上绽放的蓓蕾。

我可以看到小行星从一个时刻缓慢朝另一个时刻滚动,类似细菌的生命形式在几颗遥远的星球上转瞬即逝。

其他TARDIS的存在仿若恒星,每一个都是时间能量的耀斑,像石头漂过湖面般向我们滑来。它们看起来无所不能,完美无缺,如此巧妙地在宇宙的结构中穿梭,以至于无法想象能有什么东西将它们击垮。

我们跟随这些闪亮的侦察兵,进入星系边陲一个破碎行星的阴影中。行星的地壳被挖开了一个大陆尺度般的洞——以行星的标准来说,巨大到足以隐藏一支Dalek舰队。但从恒星系统的角度来看,却微不足道。那就是它们的藏身之处。

聪明。它们总在不断进步。

“看那里,长官。”Orlock说。

尽管我们总吹嘘自己的种族拥有先见之明,但我从未预见这一幕。

我并不热衷于欣赏敌人的死亡,当某些低级船员在我们共享的通讯频道中欢呼时,我不寒而栗。这极不合适——尽管如此诱人——被迫与这样可怕的敌人打交道时,很难不以摧毁他们为乐。但我在看到这些残骸时,反应更类似于我的TARDIS。它们并不讨厌Dalek。我相信,倘若可能的话,它们会为结合肉体与金属,创造Dalek的那种方式而哭泣。原本这种共生关系将拥有何等潜力。

而现在,它已被摧毁殆尽。

某种暴风雨般的存在席卷了这些Dalek,破坏来得如此彻底,以至于它们的外壳没能留下一块碎片。它们像甲壳动物般被开膛破肚,内里的柔软生物被无情地抛入真空。橡胶环结孤独地四散漂浮,僵硬、结满冰霜。

那片Dalek碎片构成的星云中,正安详地漂浮着一个蓝色的小盒子。

再次想象Gallifrey上的战场。千疮百孔的地表。遭毒化的土壤。想象曾经的美丽与富饶之地,因战争而恐怖畸形。要知道那些埋在地下的箭镞永远无法被彻底祓除,数千年后才会有植物重新生长,而沦为残迹与化石的痛苦,将于此恒久徘徊。

“哈,旅行者们。”叛徒说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脸。

战士。博士。总统。失败者。这位老人的名字甚至多于他更换的面孔。Dalek对他的憎恨胜过我们其余所有人的总和,然而,Gallifrey并未因此宽恕他。

他伫立着,面孔在我的主屏幕上显得模糊不清——也许仅仅是战争带来的疲惫,令他脸庞上饱经风霜的堑壕越来越深。他的TARDIS仿佛一个昏暗的洞穴,点缀着闪烁的零落金色。

“这不可能是真的,”我身后的Orlock低语,声音足够小,我的中继节点不会传送他的话。我已经告知其他突击部队的长官,但回应的权力在我,也只能是我。

Orlock徘徊在我身后,过度关注,绷紧了座椅中的身体。

我朝他扬起眉毛。

“我的意思是,那些故事。不可能是真的。”

“哪些故事?”我悄悄地问。

“所有的。”Orlock说。'我是说……瞧瞧它。这是40型的TARDIS。我很惊讶,它居然还有飞行能力。“

“侮辱一艘漂浮在死去的Dalek海洋中的飞船难道是种明智的策略吗?”叛徒咆哮的声音就像在磨亮刀刃。“难怪战争进行得如此顺利。”

Orlock涨红了脸,我倾身向前。

“所以,这是你的杰作。”我说。“你杀了这里所有的Dalek。”

我会相信的。或许他已经老了,满脸皱纹,被憎恨压弯了腰,驾驶着一台勉强能运转的破旧40型TARDIS。但我仍然会相信,他能将它们悉数杀死。

我当然也听说过那些故事。

“不。”叛徒说。“不是这些Dalek。这不是我干的。”

即使那是真话,我也不愿费心去问他为何在此。向叛徒提出任何问题都是徒劳;我已经从最高议会学到了这一点。他开着那台破烂不堪的TARDIS神出鬼没,帮助维护被围困的防线,或者发动毁灭性的进攻,而其中最令人费解的,是他领导着时间领主属地外各世界的防御力量。

我听说,在战争爆发的最初几个月内,他始终回避着冲突,只帮助那些无路可逃的非战斗人员。但最近的几个月里,他内心酝酿的变化远胜于那张更换的脸。突然间,物极必反,悲伤的回声反弹,防御化为了攻击性。一个曾经自称医生(Doctor)的人发动了进攻。尽管最高议会试图压制消息,但关于失踪的 Dalek、大胆的突袭,以及一切的起因——那台老旧的 40 型TARDIS的交谈,仍在Gallifrey的每个作战室中回荡。

甚至有一些更黑暗的传言。近乎证实我在此目睹的破坏的谣言。但假如这次他不负责任……

“我必须要问,” 意识到舰队中的其他舰长都在注视着我。我谨慎地保持语气中立,并不希望在这种紧急时刻,看起来却仿佛站在一个藐视我们法律的人那边。对Gallifrey的忠诚才是铁律。“假如不是你干的,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
他的外套上散落着烟尘,染暗了他缠结的灰白胡须。我揣测着,他究竟是刚经历过一场战斗,还是根本不想在意。

“只是路过。”他答道。

我平静地朝他一笑。

“恕我直言……”我说道,停顿片刻,滑过原本属于“先生”的那段空白。“确实,宇宙很大。难道这个星系里有你正在帮助疏散的居民吗?或许我们可以提供帮助?”

单刀直入。一个经过计算的选择。他拯救平民的使命感众所周知。

他眯起眼睛。“有趣的想法,指挥官。 但是,不。我被一个求救信号引到了这里。”

Orlock开口了。“可这个星系中没有任何时间领主的求救——”

我向Orlock投去警告的一瞥,而叛徒恼怒地抚平了他的围巾。

“十四个三级文明,八个有发展潜力的一级文明,以及超过一百八十亿种特殊的生命形式——因为它们生活在一个垂死的恒星系统之中。这里的生物从未见过光——你知道吗?”他皱起脸。“你当然不知道。你当然不会懂。时间领主并不是唯一能够发送求救信号的存在。”

这一回,Orlock学会了遵守纪律,并求助般看向了我。

“所以,是这些种族中的一个,这些原始生物,召唤了你?”

叛徒咧开嘴,露出狰狞的笑容。“你主动提出了帮忙,对吗?”

我的控制台上,指示灯狂乱闪烁,舰长们于无声中愤怒谴责着这个人,这个叛徒,他总是将我们竭力保卫的,所珍视的一切,弃若敝屣。

我迎向叛徒的目光。“是的,我有这样说过。”

“那就跟我来吧。”

 

宇宙中存在着许多致命的飞地。我不是指没有生命存在的大片空间,因为这些空间向来很多,存在远早于坼裂宇宙,留下不利生存的大片空洞的Time War。然而,有些区域之中,宇宙已然自食其果——古老的引力、物理惯性与热力互相敌对,创造出的地狱堪比最富想象力的神话。

极乐之门就是这样一个地方。

时至今日,我依然难以描述它。色彩的混沌,刺目炫变的明亮,遭捕获的光子垂死挣扎,宛如溺于琥珀中的苍蝇,反物质自黑暗的太空中源源不绝倾泻而下,仿佛从非空间深处探出的一条嘶嘶作响的舌头,足以湮灭方圆一百光年内的所有原子。某种存在正侵蚀着现实,无论是否巧合——力量都远胜于时间领主——即使我们已然凌驾于余下的整个宇宙之上。然而此刻,我们只能眼睁睁目睹原始的毁灭脓液般从宇宙的疮口中流出。

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。甚至连建立在天体规模上,古老的高等Gallifrey语也无法做到。它看起来……它正像疯狂本身。让我们就此打住。

在它的上方,悬挂着一个空间站。

“这不可能。”当我们在它面前逐渐物质化时,Orlock惊呼。TARDIS的传感器已经由于这不自然的景象而颤抖。“反物质会抵消物质。那个空间站本应被毁灭。它不可能平安地挂在那里!”

“哦,得了。”叛徒在通话那头说道。“眼见才为实。感觉如何?”

变色龙电路将我们伪装成黑暗太空中闪亮的斑块,或是冰冷拳曲的尘埃流,但他的40型飞船无动于衷地漂浮在宇宙的混沌深处。我无法确定它的变色龙电路是否已经损坏,抑或飞行员与它只是顽固不化。

“那是一个Dalek太空站。”某个侦察员在通讯器里不经意地喃喃。我已经命令他们启动隐形力场前往侦查。她是对的——显而易见,生硬野蛮的建筑风格,咄咄逼人的粗暴设计。它奇迹般悬浮在太空中,像一根带毒的臃肿倒钩,将毒液与傲慢注入其下宇宙感染的伤口。

“Doc……”

“不要那样叫我!”叛徒厉声说道,有那么一瞬,他眼中可怕的愤怒穿透了我。这种怒火令我顿悟——他之所以没在Scaveline杀了那些Dalek,只是因为它们早已死了。“那不是我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我说,端详着那个毒勾般闪烁的空间站。“但是,你收到的信号——求救信号。恐怕这正是它所警告的!这就是你前来面对的威胁吗?”

叛徒正盯着他自己的屏幕。我可以看到他眼中映出被刺穿的宇宙散发的光芒。

“不完全是。”他答道。“看。看空间站的轮廓。它是由Dalek制造的,没错,但仔细端详下设计。有些微妙的差异。外来的影响。而且这里。看这部分的轮廓——它很模糊,就像处于湍流中。”

“某种护盾?”Orlock提出,叛徒的蹙眉加深了。我猜他确实不太喜欢我的中尉。

“以抵御反物质?它会让护盾先解体,然后撕裂护盾的发生器。它是物质。它抵消物质。你需要我的语速更慢一些吗?或许你应该懂得知趣地闭嘴!”

叛徒全程语调平板,甚至没有将他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。我怀疑他是否知道自己将这些话说出了口。我无视了中尉抗议的目光,专注于空间站本身。凝视极乐之门令我痛苦,不仅是生理上的感觉。我们时间领主时常自认为宇宙的守护者或监护人。不得不目睹它自我解体,令人难以忍受。

“那个信号,”我说。“它是从哪里来的?能引导你一路追到这里。它是由杀死Dalek的那种存在留下的吗?难道它们不会来这里给工作收尾吗?”

我们应该帮助你吗?我没有明说,但我知道,叛徒能听得懂言外之意。

“我正在接近空间站。”

“用一个40型TARDIS?”Orlock说,叛徒狠狠剜了他一眼,关闭了通讯。

我瞥了一眼我的船员。我明白,在余下的九十九个TARDIS上,舰长们都屏息以待我的回应。然而,我的个人通讯器应声作响。时至今日,我都不明白,他是如何接入我的指挥频道的。

“他们是怎样向你解释的,”他以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耳语,“在学院里?让你独自去直视裂隙——那无穷无尽的时间漩涡,万事万物,视界尽头——并将TARDIS的控制权交到你手中之后?”

他当然知道。他明白答案是什么。每一个学员都知道。

“下不为例。”我说。“Orlock。带我们进去。”

 

我们逼近空间中敞开的伤口。通讯频道逐渐繁忙,我召集所有的TARDIS,组成战斗阵形——由护盾经过额外加固的飞船打头阵,随时准备着像弹片般四散突入十来个不同的时间段之中,余下成员则在前一秒与后一秒———未来与现在豁开的那条小缝——之间分散为一个稀疏的集群。

武器已经准备就绪。时序鱼雷、慢时绊线、幽灵集群和并时光束,以及能够自主思考的活体武器,这足以令人再次确信时间领主的优越性。

它们本该向我们发动攻击,像巢穴遇袭的黄蜂般一拥而上。我们继续进军,我的扫描器逐渐识别出了Dalek个体的数目——十万,甚至更多——闪闪发光的队列环绕着空间站。部分屏幕朝我们展示了整支舰队——令人胆寒的巨大规模。一道源源不绝的洪流。另一部分屏幕放大了画面,使每个机械怪物都清晰可见。

TARDIS的舰长们纷纷朝我报告。

“长官,这些并不是我们预定袭击的舰队——”

“读取武器发射数据。没有目标——”

“他们只是在随机开火,长官——”

枪声终于在我们的护盾上噼啪响起,但舰长们是对的。我意识到,它过于零星。一百架TARDIS朝它们飞来,本应在它们黑暗的小心脏中激起无上喜悦。一个绝佳的机会——得以杀戮、狂怒、朝Dalek皇帝和与生俱来的仇恨表露忠心。然而,截然相反,它们一触即溃,朝一无所有的真空中疯狂地射空了武器。

叛徒。”我怒吼,质问与领悟近乎同一时间到来。“这是什么情况?你回应了谁的求救信号?”

“背叛者!”Orlock咆哮着,通讯频道里,来自其他战舰的质询纷纷响起,但没有任何一艘船从进军中撤走。纪律意识——这个傻瓜显然无比缺乏,甚至可能从未拥有过。愤怒攫住了我,令我失去了自制力。

“你带我们来这里拯救Dalek,是吗?你怎么敢。你敢——”

“不是Dalek。”叛徒说,他饱受煎熬的古老双眼闪过我的屏幕。“不是它们。你能看到太空站外的那艘飞船吗?”

在此之前,我没有。极乐之门,这一各色实在冲突的沸腾熔炉,将它庇护在了扫描仪的探查范围之外。反物质瀑布的醒目扰动足以掩盖众多罪恶。也许,我想,这就是它们选择此地的原因。

那艘飞船若隐若,不断在我的传感器网络中滑进滑出。一艘碟状的Dalek旗舰:庞大而圆整,我从未见过的谜样设备的凸影遍布表面。Dalek纯粹的憎恨精神本该成为其弱点——它们在技术创新方面进展缓慢——除了残忍性。因为它们坚信自己的纯粹文明不容污染。

这艘飞船属于Dalek,但它也掺杂了别的东西。

叛徒的声音很平静。“我是来找他的。”

“Doctor。我受宠若惊。”

倘若我的通讯器没有事先与叛徒相连,我们根本无法听到它。说话者只欲让他听到。话语仿佛油脂,从锈迹斑斑的机械中渗出,每个音节都显得费力,仿佛喉咙与肺部都已浸满了液体。尽管我看不到说话的人,但我认出了那个声音。每个人都认得。

“Davros。”叛徒低语。“你到底做了什么?”

就在那时,空间站解体了。

那根本不是机械运动。没有任何齿轮、滑轮或铰链能够如此顺畅地移动。更像骤然溃散的鸟群,那一庞大的整体蓦地化为数百万个碎片,随无形的指挥棒旋转、俯冲,像一场被赋予群体智能的黑色暴雪。它的舒张形态既像水母,又酷似鱼群。但在我们的眼睛,或传感器足以捕捉它的踪迹之前,Dalek已然开始横死。

规模成千上万。

暴风雪将它们撕碎,剥开外壳,从分子尺度上分解了它们,它们尖叫着回击——最后一声骇人的害怕叫喊尖叫,拒绝被永久剥夺杀戮的机会——随后如沙堡般湮没在潮水的拍击中。

“撤退,”我咆哮道。“撤退!”

但为时已晚。剃刀般的风暴自行旋转扩散,波及了前线侦察队中的一员。TARDIS的护盾与之相撞,爆发出炫目的光球,但正如杀死蚂蚁试探猎物的前哨兵,只会导致更多集群涌来。护盾再次脉动,光芒愈发暗淡,最终,在不堪承受的重压之下,骤然爆裂成百万个闪耀的碎片。

我并非第一次从频道里听到TARDIS的死亡。但直到那一刻,我才知道TARDIS可以发出怎样的尖叫声。

“散开!” 我大喊,TARDIS们遵照训练,竭尽全力惊恐地朝后飞去。

然而,那台破旧不堪的40型仍在前进,迂回穿过那些垂死挣扎,试图击退毁灭之云的Dalek残部。

“Davros!”叛徒怒吼。“那是什么?”

那枚孤独的飞碟,惟一幸存的飞船,正悬在那里,反物质瀑布和贪得无厌的云暴之间。Dalek被杀死了。TARDIS也被杀死了。那个声音再次传来,浸透疯狂和喜悦。

“我的胜利。我的毁灭。Dalek皇帝愿意再次接纳我。他许诺赐予我一个专属的军团。如果我能……如果我能……”

现在我们也被困住了——被裹挟进Dalek与那个可憎生物的混战之中。我们的屏幕为交火与垂死飞船的混乱景象所充斥,我们的传感器奋力试图厘清真相。有零星特征可识别为Dalek技术——纳米转换群,Dalekanium外壳——但它形变流动的速度太快,我们的扫描仪无法捕捉。它似乎是……活的。

“它是Dalek。”Davros的声音宛若梦呓,“我造出了一种全新的Dalek。”

说重点。你这疯子。”叛徒的声音中透着颤栗的绝望。“我来了。我不该来的。但我还是来了。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来帮忙的,还是来目送你去死,或者该亲手杀了你,但我来了。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。”沮丧淌出他破裂的嗓音,就像下方沸腾的反物质般有毒。“你永不悔改,Davros。你创造了一个只会憎恨的种族,你灌输给它们任何非Dalek的存在都不纯洁的想法,然而接下来,你却在过去的上千年里绝望地尝试让它们爱上你。你这个白痴。你可以尝试除此之外的一切,但它们根本没有能力爱上自身以外的任何存在。”

“是的,Doctor。”那个凝固的声音咕哝道。“叛徒的命运。”

“别再那样叫我!”

Dalek发出了昆虫般的机械惨叫,粒子流击碎镜片,折断眼柄,轻而易举将它们劈开,仿佛黄蜂撕碎熟透的水果。

“但这是真话,Doctor。你是我的灵感来源。皇帝被你迷住了——那个以不义之名,行忠义之实的人。那个蔑视时间领主,却同样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拯救他们的时间领主。你打破了他们所有的规则,却从中获得了力量。”

“不。”叛徒低语。“你不能。

“我当然能。这样做令我深感痛苦,但我成功了。确实,有些Daleks能够独立思考,但最终,最终,它们仍然必须尊敬Dalek的存在,承认我们这一种族的完美,这种思想根深蒂固,无可更改。”

一台93型TARDIS在受尽折磨后死去,瞬间被啃得只剩下骨头。它的船员则早在被吞噬前,就坠入了真空。

“所以,我造出了一个解除这种限制的存在。”

“指挥官,”叛徒轻声说,面露惊恐。之前,我从未想象过在他的神情中看到恐惧。“我希望你把你的通讯频道重新调整到Dalek的波长。发送指令,就现在。”

“为什么——”

“就这样做吧。求你了。”

EXTERMINATE!

这里是DALEK CAAN。DAVROS大人必须撤退!

背叛者将被摧毁。背叛者将被摧毁!

而在它们苍白的威胁之下,那些即将动武的警告之下,涌起一种声音——如此低沉,以至于信号失真,仿佛庞然巨兽即将跃出海面。

一声尖叫——深不可测,噬不见齿。

“它意识到了,”Davros带着可怕的自豪感说。“正如我过去的孩子们一般,它的心中充满了我植入的美丽仇恨,但它对自己种族的形态毫无敬畏。它深知其中存在缺陷,因此,它会进化,并改进它们。”

“它正在屠杀它们,”叛徒反驳道。“那才是它正在做的事。”

“我为它打造了一具身体,”Davros说。“一具完美的Dalek躯体,它以恐怖和蔑视的态度拒绝了。接着,它进入了我们占据的星系,四处吞噬对它有用的东西,并抛下那些无用的。我们已经连续追捕了它好几周时间,现在,我终于逼它现身了。”

战火的突然沉寂。它体内的Dalekanium。那些纳米集群。

Scaveline星系中的Dalek并未遭遇屠杀。

它们是被吃掉了。

“它需要食物,”Davros低声说。“它是个还在成长期的男孩。”

“这就是你引我前来的目的。”叛徒咬牙切齿地说,“你无法控制它。所以你想让我去阻止它。或者……拯救它。毕竟,它是你的孩子。你创造了它。你希望我能——”

“哦,不,Doctor。”Davros哑然失笑。“我只想邀请你见证这一切。”

随后,飞碟开始移动。起初缓慢,接着开始加速,缓缓展开那个神秘的设备。嘈杂的能量线围绕着它的边缘舞动,旋即从中如烟花般爆发,闪电坼裂分枝,蜿蜒长达十英里。Dalek残部不断重新聚集,死前仍在迎头痛击朝吞噬它们的纳米粒子云。而TARDIS也在逃亡途中不断死去。

而我无力地悬浮在那里,船员在我耳畔喊叫着,恳求新的命令,并为牺牲者而哭泣。我如梦初醒——这大概就是成为时间领主以外的种族的感觉,作为低等种族一员的感觉。像孩子一样无助,被远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存在所忽视,被卷入高等种族的仇恨之间,轻易碾碎。

“长官!”Orlock在大喊。“长官,我们该怎么办?”

Davros的旗舰现在已经变得模糊不清,那可憎之物伸出闪闪发光的卷须,企图逃跑、觅食、增殖,但飞船发出的阵阵闪电不断令它吃痛退却。他在驱赶它,将它推回去,仿佛驯兽师处理一只猞猁。

“Davros!”叛徒喊道。“别这么做!”

“我心甘情愿,Doctor。如果让它活下去,它将吃掉我所有的孩子——我真正的孩子们。它将永不餍足。我试图控制它,但它每次都能反败为胜。就像我过去和你的那些战斗,Doctor。它令我……怀念你的陪伴。”

我的舰队,或者说,至少是幸存的那部分,正在朝深空进发,将这个地狱般的星系,以及在其核心肆虐的怪物抛诸身后。Davros的飞船仍在徒劳地抵挡那可悲的生物,喧嚣的光墙覆盖了方圆数千英里的空间,然而,当这个梦魇般的存在试图突围时,连我也能注意到,光墙的某些部分正在弯曲、破裂。

它不可能被阻止。它将不断成长,不断剖析,最终吞噬整个宇宙,并自我毁灭。

它的仇恨永无止境。

它的胜利已然注定。

即使胜利也无法令它善罢甘休。

“那你为什么邀请我来这里?”Doctor在哀求。向这个悲惨而罪恶滔天的存在,真心实意地乞求一个答案——他导致宇宙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,现在又签署了它的死刑判决书。Doctor的TARDIS在闪动的电光间晃动、穿梭。但再靠近分毫,就有被吞噬的危险。

“记得那个古老的地球传说吗?”飞碟模糊的身影蓦地急速运转起来,我突然领悟了Davros的计划,为何空间站和这个生物会被引到极乐之门——这个由最具破坏性的物质组成的漩涡之上——一种会毁灭它所触及的任何存在的物质。“两位智者和一个孩子的诞生……”

“你一贯如此,Davros,”叛徒低声说。“然而你根本没有自以为的那么聪明,故事里一共有三位智者。而你只是个傻瓜,倘若你觉得我会对你见死不救……”

“我不会让它逃走的,Doctor。什么样的人会任由自己的同胞死去?”

“解除你的护盾。我可以绕过纳米云层,在你的飞船上物质化——”

“不!”

他总是需要拯救别人。甚至连我也能看出。Davros推进飞船的企图被迫停滞了,那个怪物,那股饥饿的飓风——孩子——背水一战,反向顶了回去。

叛徒朝他的死敌咆哮,而科学家大笑着,准备为那些永远不会在乎自己的孩子欣然赴死时,我朝控制台伸出手去,犯下了属于我自己的暴行。

一切不可能在今日结束。叛徒们总是牺牲规则和法律,来换取战争的胜利,而Davros同样处在背叛者的行列当中。Dalek曾向他求助,毫无疑问,它们会求助第二次。而他迟早能创造出足以与时间领主匹敌的存在。

不,是再次。

一共有三位智者。

我启动了牵引光束,将Doctor的TARDIS固定在原地。

你在干什么!

“再见,Doctor。”他现在听起来无比平和。冷静。理性。依稀可辨他曾是多么出色的领导者。“我的梦魇结束了。但恐怕属于你们的,才刚刚开始。”

Dalek此起彼伏的尖叫。瀑布的咆哮。撕裂空间的爆炸与沸腾声,最终,Davros——疯子、发明家、天才——带着他的梦魇之子飞入毁灭的巨口,同归于尽。

 

“你没有权利这么做。“

”我当然有权。“我声音平稳。为什么不呢?我仍率领着七十五台战斗型TARDIS,而他只有一台破旧的40型,甚至现在仍挣扎着对抗虚空。我们漂浮在极乐之门曾经存在的黑暗空间中。反物质瀑布,曾雷鸣般倾泻的那道毒光,已然干涸。仿佛有什么梗塞了它的咽喉。我想象着里面的生物试图摸索出路,并祈祷,裂缝中那毁灭性的场域能将它永远困住。

”他本可以……他也是,指挥官。“屏幕中,叛徒面色苍白。他的脸颊上可能有泪痕;不过,那张脸上遍布的皱纹与伤痕,令人很难分辨。”他如此聪明。他原本可以……“

”什么?“我平静地反问。我能感觉到船员们投来的注视,而幸存的舰长们,正倾听我的每一句话。“得救?赎罪?把这句话说给外面上百亿的Dalek听吧,它们只会在需要时容忍他,把他当作一件有用的武器。此外,你再想想,这件武器本身,刚才险些造成了什么后果。”

”他牺牲了自己,“那个老人说。”他宁可献出自己的生命,也不愿坐视同胞被毁灭。“

”在他创造了毁灭它们的手段之后。“我说。”我同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正如战争时期,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做的那般。“我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,不负我为此忍受的巨大痛苦。

”我会铭记于心的。“叛徒冷漠地答道。他带着TARDIS逃走了,化为时间流中一道刺目的蓝光。

 

这并非我们最后一次见面。Hellion Blaze一役,Arcadia的陷落,那是Gallifrey的末日,亦是最为惨烈的一日,身为将军,我束手无策,目睹着星球的沦亡。

我从未忘却,得以拯救自己的人民时,Davros声音中流露的喜悦。

什么样的人会任由自己的同胞死去?

如前所言,那是Time War的第一年。我们尚未知晓,怎样的未来正虚位以待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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